風乍起，吹皺一池春水。（一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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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乍起，吹皺一池春水。（一）
沈若初很快回來，宿管阿姨和他不知道在說些什麽，隔得太遠聽不清。
他頭發有些亂，胸口的衣襟被打濕，還在喘著粗氣。
看樣子應該是跑著出去又跑著回來。
這個傻子，她又不著急，他可以不用趕時間的。
沈若初把吃的放在桌上，抿著唇輕輕扶著她坐起，拿枕頭給她靠好，這才把塑料袋打開，裏面是一碗蔬菜粥，還有兩個水煮蛋，一些泡菜。
大晚上的，也不知道他跑到哪裏才找到這個。
“自己能吃嗎？”他輕聲問。
莊夢點了點頭，伸手接過他遞過來的碗。
她聽到了下課鈴聲，學校瞬間就沸騰起來。
沈若初喘勻了氣，脫了外套，裏面的襯衣皺巴巴的全是汗。
他隨手拿過桌上的衛生紙就開始擦汗。
莊夢指了指架子上自己的盆，啞著嗓子說：“你…可以去洗把臉。”
說完她皺著眉頭，這個嗓子。
沈若初勾起嘴角，“能說話代表在好了。先去洗臉，你慢點吃。”
他直接走到架子前，一點猶豫都沒有，拿過她的帕子和盆，就去外面。
然後莊夢就聽到了夏微菱和謝矜言的說話聲。
兩人都一臉擔心，見她正在吃東西，謝矜言微微松了口氣。
夏微菱皺著眉頭，“好些了嗎？”
她笑著點頭。
“沈若初那小子，一直給我們說沒事，讓我們別擔心，說你一直在睡著，過來也說不了話。這不我們收到信息說你醒了，這才來看看你。”夏微菱嘴巴不停，一直叭叭的說著。
她擡手拍了拍她的手臂，表示明白。
“醫生怎麽說？”謝矜言問她。
莊夢啞著嗓子，“只要今晚不發燒就沒事了，慢慢就好了。”
夏微菱驚訝，然後皺著眉嫌棄，“你這嗓子…還是別說話了。太難聽了。”
莊夢就瞪了她一眼。
“所以說，你這麽瘦，平時也不見你多吃點。”她有些埋怨。
“別說了，等她先吃東西吧。”謝矜言淡淡開口。
兩人就坐在她的床邊，然後沈若初就端著盆大喇喇進了宿舍。
見到她們微微點頭就算打招呼。兩人互相看了一眼，什麽也沒說。
沈若初放好盆和帕子，站在桌子邊就開始給莊夢剝雞蛋。
他隨口說道：“你們多久走？”
夏微菱瞪了他一眼，不滿道：“我們才剛來。”
“不是快上課了？有我在就行。”他淡淡道。
莊夢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。這話說得，話說他才是最不該出現在這裏的那個人吧。
“這是女生宿舍，你一個男生在這裏不方便吧，她要是想上廁所什麽的，我們也能幫忙。”夏微菱說。
沈若初挑了挑眉，莊夢急忙說：“我沒事了，要不…”
幾人同時打斷她：“不許說話！”
她撇撇了嘴，沈若初把雞蛋遞給她，說：“沒什麽不方便的。”
莊夢最不喜歡吃雞蛋了，還是這樣的水煮蛋，腥味太重了。
“不喜歡？”
她點了點頭，繼續吃著粥。
沈若初直接兩口把雞蛋自己吃了。
…
謝矜言終於開口，“那我們先回去，有事給我們發信息。”
夏微菱還想說什麽，謝矜言按住她的手，笑著說：“人家兩口子培養感情，咱們就別杵在這裏惹人白眼了。”
說著不經意掃了一眼站在一邊抱著手的沈若初。
夏微菱恨恨的瞪著他，叮囑道：“有事一定要給我們說，不許再瞞著我們！”
莊夢默默放下吃了一半的粥，這種情況她不知道怎麽說，感覺自己怎麽說都是錯。
謝矜言終是拉著夏微菱繼續去上晚自習，反正也是最後一節課了。
沈若初終於坐在她的床邊，一臉不高興，“她們坐了我的位置，我都沒地方坐。”
莊夢示意他可以坐文英或者唐招娣的床的。
“不要。別人的床，沒打招呼就坐，多沒禮貌。”
莊夢覺得他說得有道理，是自己沒有考慮周全，於是抿著唇不說話。“還困嗎？要不要睡一會？到時候我叫你起來吃藥？”沈若初溫柔的擡手摸了摸她的額頭。
莊夢搖了搖頭，她現在渾身是汗，黏在身上不舒服。
然後兩人就大眼瞪小眼。
莊夢說不出話，沈若初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她咽了咽口水，喉嚨沒那麽痛得厲害。
沈若初最終握住她的手，“躺一會嗎？”
她搖了搖頭，盯著他的臉看。
有個人能陪著自己，她心裏說不出來的踏實和安心。
好像自己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。
莊夢啞著嗓子，“我想洗澡。”
“怕是不能洗吧？你還沒好透…算了，我去給你打熱水，洗個熱水臉可以嗎？”他妥協。
莊夢就笑。
等沈若初打了熱水上來，他先是盯著莊夢把藥吃了，這才給她倒了水，揉好了帕子遞在她的手裏。
莊夢把臉埋在暖呼呼的帕子裏，溫熱的水汽吸進肺裏，感覺身上終於舒服一些。
她只是洗了臉擦了擦脖子，手臂和手，就這簡單的動作，又累出一身的虛汗。
沈若初擰幹了帕子，把水倒進她的大盆裏，說：“泡個熱水腳要舒服些。”
莊夢還沒反應過來，沈若初已經擡起她的腳，幫她脫襪子。
她覺得尷尬，想動卻腦仁一陣爆痛，渾身上下想散架一樣，痛得她低聲哼哼。
“我是不是弄疼你了？”沈若初忙站起來，一臉手足無措的望著她，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裏。
等腦袋這股刺痛緩過去，莊夢後背已經濕了個透，她懶得再動，擺擺手說不關他的事情。
他還是蹲下來，輕輕把莊夢的腳放進盆裏，問她水溫怎麽樣。然後又把枕頭拿過來，給她墊在後面，這樣她的腰有個支撐，坐著要舒服很多。
等莊夢泡了腳，沈若初自然而然給她擦幹凈水，扶著她躺下，這才去倒水。
他給她掖好被子，輕聲說：“快下課了，我就先走，不然一會兒你們宿舍的人回來看到不好。有哪裏不舒服，隨時給我打電話知道嗎？”
莊夢點點頭。
“困了就睡，別擔心，明天就好了。”
除了點頭，她好像什麽都說不出來。
“謝謝…”
“不用和我說謝謝。”他笑著說，把她吃剩下的東西都吃了，又收拾好了垃圾，重新給她打了熱水，這才離開女生宿舍。
莊夢看著他離開的背影，眼睛發酸。
明明只是一個小感冒而已，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心酸。
她閉著眼睛，眼角不自覺的落淚。就像期盼了許久的東西，終於到了手裏。
原來，她真的只要那麽一絲絲的在意，就能把心裏的空洞洞填滿。
莊夢連著輸了三天的藥水，沈若初每次都在醫務室陪著她，等她輸完液兩人再一起回教室。她這才算好透，又開始活蹦亂跳。
天氣一下子變冷，許多學生都生病，學校裏一片咳嗽聲，不得已取消了晨跑，食堂還每日開始供應熬好的生姜水和板藍根。
班主任很感動，說大家都該向莊夢同學學習，即使生病了也堅守在學習的第一線。不像一些同學，有個頭疼腦熱就請假叫父母接自己回家，學習是自己的，巴拉巴拉…
莊夢就當聽不見。
然後她和沈若初就被請進了辦公室。
班主任語重心長，“你們倆都是好孩子，成績好又聽話，將來都是要考大學的，老師知道你們關系好，但是也別太招眼，你們倆沒有超越同學之間的關系吧？現在正是關鍵時期，別學著那些亂七八糟的學生…”
莊夢急忙道：“老師，我們就是普通同學。我們都會好好讀書的。”
沈若初淡淡瞥了她一眼，抱著手轉過頭不發一言。
“那就好那就好…不是老師非要說你們，主要是擔心你們年輕氣盛誤入歧途，我見過很多就因為青春期一時沖動毀了自己一生的孩子。你們還小，等考上大學想做什麽都來得及…”
莊夢低著頭等班主任訓完話，這才和沈若初灰溜溜地回教室。
沈若初從鼻孔哼了一聲，“管天管地，煩死。”
莊夢接道：“你在學校，老師肯定要管的。”
她突然楞了楞，看著面前把情緒外露的沈若初，覺得有些奇怪。他好像…有些變了？從什麽時候開始的？
她想了一會兒也想不出個所以然，回到教室，莊夢這才知道，夏微菱和白川也被請到過辦公室。班主任的說辭依舊是不要誤入歧途，還試探他們是不是在一起，多跟成績好的同學學習之類。
雖然白川就是全年級文科第一，也逃不了一頓嘮叨。
夏微菱哼了一聲：“學生成績不好，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，總是覺得是學生的錯。”
白川白了她一眼：“小聲點行不行，你怕別人聽不見嗎？”
夏微菱就抱著手，一臉不耐煩的嘟囔：“垃圾學校。”說完閉了嘴，拿一雙滴溜溜的眼睛去瞟一旁的周述堯。
周述堯倒是沒什麽表示，跟著他們一起吐槽。明明他才來了幾天，就已經和白川夏微菱打成一片，一到下課幾人都要湊在一起說說笑笑。
幾人正在說著話，沈若初默默出去，回來莫名其妙問莊夢喜歡什麽顏色。
她隨口接了一句：“綠色吧？你呢？”
他點了點頭，說：“我也是。”隨後又出去了。
等中午吃飯，沈若初對幾人說：“我和莊夢就不去了，你們想吃什麽？回來給你們帶。”
莊夢還沒反應過來，周述堯率先開口，“你們要出去？”
莊夢搖頭，沈若初點頭。
她怎麽不知道她們要出去？
沈若初淡淡道：“直接發信息，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。”
說著就示意莊夢跟著她。
“卿姐他們過來了，咱們出去吃。”沈若初淡淡道。
莊夢皺著眉，“你媽媽？”
“嗯。”
“不太好吧，你們去就行了。我…”她一個外人，他們兩母子在說話，她一個外人在旁邊算幾個意思。
她抿著唇不說話。
沈若初嘆了口氣，“非得要卿姐過來接你是嗎，那你等我打個電話…”
莊夢忙按住他，“不是，我一個外人，阿姨來見你你非拉著我做什麽，多尷尬呀。”
“什麽外人？就卿姐和我爸而已。”
那她更不能去了好吧。
沈若初笑起來，挑著眉看她：“卿姐知道我們的事。”
“你能不能說清楚啊，我們之間清清白白幹幹凈凈什麽事也沒有！”莊夢瞪著他，還是倔強的不肯去，不管沈若初說什麽都不管用。
然後沈若初示意她朝著學校門口方向看，隔得老遠，就看到卿姐在朝著他們招手。
“吃了飯就回來，別擔心。”他聲音裏帶著笑意。
莊夢只好尷尬地笑，她心虛地打招呼：“阿姨好，叔叔好…”
沈爸爸倒是面不改色，只是輕輕點了點頭。
卿姐直接挽著她的手，把沈若初擠到一邊，撅著嘴一臉不高興，“不許叫阿姨，和阿寶一樣叫我卿姐就行。”
她抽了抽嘴角，喊不出口啊…
“想吃什麽？這附近有沒有什麽你特別喜歡吃的？咱們先去吃飯。”卿姐眼睛都彎成月牙。
沈若初的眼睛很像她媽媽。
“這附近也沒什麽好吃的。”沈若初淡淡道。
莊夢卻突然想到，她還沒請假，她出不去。
她有些高興，正想開口說她沒有假條，他們出去吃就行，沈爸爸淡淡道：“那就找個地方吃。”
卿姐眼睛都亮起來，“我知道有個地方，咱們去那裏吃吧。就是遠了點，不過沒關系，反正有車。”
沈爸爸笑了笑，默默點頭。
然後莊夢就坐在了車上。卿姐坐在副駕，沈若初和她坐在後排。
…
這還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坐這樣的小轎車，連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。她拘謹地坐的筆直，雙腳下意識並攏，她怕把沈爸爸的車子弄臟了。
她默默嘆了口氣，沈若初傾身給她系好安全帶，這才系自己的。
莊夢紅著臉瞪了他一眼，當著父母的面能不能不要這麽親密啊，他們只是普通朋友關系好吧，她自己…算了，她確實不會系安全帶。
沈若初從兜裏掏出耳機掛在她的耳朵裏，說：“不要緊張，不會吃了你的。”
莊夢想拒絕，沈若初湊在她耳邊繼續說：“聽我的，不然一會你會後悔。”
車子慢慢啟動，沈爸爸透過車窗朝著門衛說：“帶孩子回家。”
門衛隨便看了他們一眼，就打開校門讓他們出去。
卿姐立馬道：“夢夢，你是喜歡自然風還是開空調？”
…夢夢？
她不自覺打了個寒顫，咽了咽口水，從未有人這麽親昵的叫她夢夢。
卿姐轉過身疑惑的看她，她急忙道：“都可以的。”
“那就開空調啦，外面有些灰。”卿姐笑著說。
沈爸爸自動關好窗戶，把空調打開。
“還記得我們之前吃的一家嘛？就是那個什麽什麽雞湯…”卿姐朝著沈爸爸說。
“嗯，知道。”
“就是那家！夢夢剛好，咱們去吃點好的，給她補補身子。你開車慢一些，註意安全。”卿姐在一邊絮絮叨叨，沈爸爸都默不作聲，只淡淡聽著。
莊夢看不到他們的表情，但是聽聲音聽得出，沈爸爸應該是笑著的。
沈若初的性格倒是和他爸爸有些像。
她不自覺去看身邊的沈若初，他一臉淡淡地看著車窗外。卿姐一路嘴巴都沒有停下來，似乎看到什麽都很好奇，什麽都要說一說。不過一會就開始問莊夢問題了。
夢夢，你多大了呀？家是哪裏的？爸媽身體還好嗎？
夢夢，你爸媽做什麽的呀？你居然還有個弟弟？真好啊，你們感情肯定很好吧？
夢夢，學習壓力大不大？阿寶成績還行吧？有沒有給你們添麻煩？
夢夢，你在學校還能適應嗎？哎呀你真棒，不像我家這傻兒子，什麽都不會。
夢夢，你平時喜歡什麽呀？比如你喜歡吃什麽？喜歡做什麽？
…
莊夢一臉尷尬地回答著她的問題，只覺得沈若初的媽媽，很健談。
沈若初似乎感受到她的細微情緒，淡淡開口：“媽，你家夢夢有點緊張。”
莊夢齜著牙瞪他，她真的招架不住這樣的情況！還有，什麽叫你家夢夢！
卿姐哈哈笑起來，“怪我怪我。哎呀，夢夢別介意啊，我當初就想生個女兒，誰知道出來是個兒子，氣死我了。不行不行，他爸，咱們再生個女兒吧，像夢夢這樣乖巧可愛的…”
沈爸爸：“…”
沈若初淡淡道：“嗯，回家生個妹妹，挺好的。”
沈爸爸：“…”
卿姐就開始圍著要給沈若初生個妹妹的話題，去找沈爸爸說話了。
莊夢盯著車窗外的風景，也不知道要開去哪裏。
“會暈車嗎？有沒有不舒服？”沈若初悄聲問她。
“還好。”莊夢笑了笑。
沈若初看了看她的臉色，說：“老爸，開點窗戶吧。車裏悶死了。”
莊夢抿著嘴，她不知道沈若初是怎麽看出來她確實有點不太舒服，車裏的空氣讓她有點想吐。
卿姐立馬把窗戶打開，“這樣會不會吹到夢夢呀，她才剛好，別又受涼了。”
莊夢立馬道：“沒關系的阿姨，挺好的。”
“要是冷了就關上些窗戶知道嗎，這天氣確實忽冷忽熱的。你們平時也要註意增減衣服，寧願多穿些也不要凍著了，這邊確實溫度要低點，感覺冬天就快來了似的…”卿姐叮囑道。
就像她還是個孩子，不會照顧自己的孩子。
等車終於停下的時候，莊夢站在一座山莊面前，目瞪狗呆。
她好歹知道，這樣的美食山莊，吃一頓飯就很貴。
卿姐拉著她的手走在兩個男生的面前，“隨便點，想吃什麽就點什麽，反正你沈叔叔付錢。”
她一路都在尷尬地笑，臉都有些僵硬。
莊夢看著菜單，皺著眉輕聲問：“這麽貴嗎？”
沈若初湊在她耳邊，“我爸是VIP，會打折的。”
再打折也很貴啊，怎麽可以一道簡單的拌黃瓜就賣五十多塊！五十多塊她可以買多少斤黃瓜了。
“他家的燉雞還不錯。”沈若初指著那道菜。
莊夢猥瑣地擡眼看他，看價格就知道不錯。一鍋雞賣五百多塊。
她抿著唇，把菜單交給卿姐，笑著說：“我也不知道什麽好，你們點吧，我不挑食的。”
卿姐接過菜單，“那有什麽忌口的沒有？”
她想說自己沒什麽忌口，沈若初淡淡道：“她不吃內臟，不吃腥的東西。”
卿姐點點頭，“那就點清淡些吧。”說著朝著站在一邊的服務員點了幾道菜，服務員微笑著下去準備。
莊夢坐得規規矩矩，雙手不斷揪著自己的衣角，揉搓著又松開。
菜很快就端上來，沈若初自覺幫她盛飯，莊夢不自在地說：“不用這麽…謝謝…”
“不用緊張。”沈若初笑著說。
她只好拿著筷子，眼睛也不敢亂看，只盯著自己面前的菜，渾身不自在。
“不合胃口嗎？不行咱們重新點幾道菜？”卿姐看著莊夢，聲音溫柔。
“沒有沒有！”她急忙咽下嘴裏的飯，這才開口說：“挺好的，很好吃。”
“好吃就多吃些。”卿姐擡了擡眼，沈若初就開始給她夾菜。
…
“學校的夥食還好嗎？看你那麽瘦肯定不好。多吃些，不要拘束，就當在自己家就好。”
她怎麽可能真的當自己家啊，她尷尬得都想趕緊回學校了。
吃完了碗裏的飯，莊夢把碗輕輕放下，笑著說：“我吃飽了，你們慢慢吃。”
“這就飽了？”沈若初問她。
她默默點了點頭。
“你看看人家夢夢，多有禮貌。”卿姐朝著沈爸爸說。
沈爸爸點了點頭，臉上沒什麽表情，聲音卻溫柔得能滴出水：“很乖巧懂事。”
“是吧？咱們要是有個女兒，也不至於天天看兒子的臉色。”卿姐氣呼呼的道。
沈爸爸捂著嘴咳嗽了一聲，說：“對。”
沈若初就像沒聽見，吃完飯後默默放下碗，看著面前的兩人。
莊夢悄悄看了一眼時間，這一趟出來的太久，已經快到上課時間了。
卿姐終於放下筷子，優雅地擦了擦嘴，說：“咱們去逛逛吧？難得你爸有時間出來陪我們。”
沈若初挑了挑眉，“還要回去上課。”
“沒關系，我給你們請假。”卿姐笑起來，朝著沈爸爸說：“你有什麽意見嗎？”
“沒有。”
“夢夢想去哪裏逛？或者有沒有什麽想玩的地方？”卿姐一臉真誠地看著她。
她求救般的看著沈若初，囁囁道：“我想回學校…”
卿姐立馬撒嬌道：“拜托拜托，就是托你的福我才能出來玩一會呢，平時你不知道我一個人在家有多無聊，有多可憐。他爸天天工作不著家，這臭小子又住校也不回家。夢夢，就一會好不好？晚些送你們回學校可以嗎？”
莊夢看著她盈著星星的眼，還有微微嘟起的唇，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。
救命啊，沈若初的媽媽怎麽可以這麽好看還這麽可愛啊！簡直就像個小女生啊！誰會拒絕小可愛的女孩子提出的要求呢！
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：“好。”
卿姐高興的挽著她的手，問她想去哪裏。
“都可以，我不太熟，您想去哪裏？”莊夢笑著問。
“那咱們去逛商場吧？我好多年沒有買新衣服了，每年穿的都是這些。”卿姐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身邊的沈爸爸。
沈爸爸面無表情，說：“是。”
莊夢就想到了胡晴。
那套穿了十幾年洗得發舊發白的睡衣，那雙永遠灰撲撲的老北京布鞋，那些莊軍不穿的T恤…
她突然驚醒過來，她和沈若初，從出生開始就不一樣。
“怎麽了？我說錯什麽了嗎？”卿姐一臉擔心地問她。
莊夢有些訕訕，“沒什麽，就突然想起了我媽媽。”
“我要是你媽媽，有你這麽懂事又乖的女兒，肯定天天帶出去炫耀，做夢都要笑醒了。”卿姐笑著說。
當初我就應該打掉你！你以為我願意生你嗎！
你現在就可以去死，沒有人攔你。從窗戶跳下去，汽車一軋，就是一灘爛泥。
那一下下甩在身上的細條子，那砸在頭上滿頭滿臉的煙灰缸，那被跪平的木頭搓衣板，那被打斷無數的衣架，那被掐過的眼皮，被甩過的耳光，被揪過的頭發，被踹過的胸口，被刀劃過的臉…
渾身都在疼。
“沒事吧？”沈若初一臉擔憂地望著她。
她終於晃過神，淡淡道：“沒事。”
沈若初和卿姐對視了一眼，卿姐立馬笑著道：“夢夢，幫我看看衣服唄，看看我穿這個顏色怎麽樣？”
“好看。”莊夢真心誇獎。
“那這件呢？”
“也好看。”
“這條裙子怎麽樣？感覺花色有點老氣了。”她撅著嘴，有些不滿。
“您長得好看，穿什麽都好看，也有氣質。”她笑著說。
“是嗎？夢夢小嘴真甜！”
然後莫名其妙逛著逛著，就變成了給莊夢買衣服。
莊夢皺著眉，“我自己有衣服的，這不好意思勞煩你們破費。”
卿姐根本不管，拿著衣服在她的面前比劃，覺得好看的直接讓服務員裝袋打包。
“女孩子多買些衣服不是很正常嘛，你別有心理壓力，我是真的喜歡你，別人讓我買我還不願意呢。”卿姐笑著安慰她。
莊夢還想拒絕，沈爸爸終於開口，“你隨著她吧，不然回家被念叨的就是我了。”
沈若初噗呲一聲笑出來，“活該，誰叫你一天天忙的。”
莊夢一路尷尬拒絕，卿姐一路拉著她買買買，手就沒有松開過。
內衣內褲買，女孩子就要多嘗試風格。
打底毛衣買，校服很薄會生病。
冬裝也要買，天氣冷的快。
褲子也要買，裙子穿著太冷了。
鞋子也要買，冬天的鞋子很難幹，多買兩雙換著穿。
保溫杯也要買，天冷了就是要多喝熱水，不然容易生病。
保溫飯盒也要買，不然飯菜涼了吃了會拉肚子。
頭繩發箍買，沒什麽理由，就是可愛好看。
…
身後的沈若初和沈爸爸任勞任怨拎著大包小包，莊夢都快哭了。她真的不需要這些東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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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傻子，她又不著急，他可以不用趕時間的。
沈若初把吃的放在桌上，抿著唇輕輕扶著她坐起，拿枕頭給她靠好，這才把塑料袋打開，裏面是一碗蔬菜粥，還有兩個水煮蛋，一些泡菜。
大晚上的，也不知道他跑到哪裏才找到這個。
“自己能吃嗎？”他輕聲問。
莊夢點了點頭，伸手接過他遞過來的碗。
她聽到了下課鈴聲，學校瞬間就沸騰起來。
沈若初喘勻了氣，脫了外套，裏面的襯衣皺巴巴的全是汗。
他隨手拿過桌上的衛生紙就開始擦汗。
莊夢指了指架子上自己的盆，啞著嗓子說：“你…可以去洗把臉。”
說完她皺著眉頭，這個嗓子。
沈若初勾起嘴角，“能說話代表在好了。先去洗臉，你慢點吃。”
他直接走到架子前，一點猶豫都沒有，拿過她的帕子和盆，就去外面。
然後莊夢就聽到了夏微菱和謝矜言的說話聲。
兩人都一臉擔心，見她正在吃東西，謝矜言微微松了口氣。
夏微菱皺著眉頭，“好些了嗎？”
她笑著點頭。
“沈若初那小子，一直給我們說沒事，讓我們別擔心，說你一直在睡著，過來也說不了話。這不我們收到信息說你醒了，這才來看看你。”夏微菱嘴巴不停，一直叭叭的說著。
她擡手拍了拍她的手臂，表示明白。
“醫生怎麽說？”謝矜言問她。
莊夢啞著嗓子，“只要今晚不發燒就沒事了，慢慢就好了。”
夏微菱驚訝，然後皺著眉嫌棄，“你這嗓子…還是別說話了。太難聽了。”
莊夢就瞪了她一眼。
“所以說，你這麽瘦，平時也不見你多吃點。”她有些埋怨。
“別說了，等她先吃東西吧。”謝矜言淡淡開口。
兩人就坐在她的床邊，然後沈若初就端著盆大喇喇進了宿舍。
見到她們微微點頭就算打招呼。兩人互相看了一眼，什麽也沒說。
沈若初放好盆和帕子，站在桌子邊就開始給莊夢剝雞蛋。
他隨口說道：“你們多久走？”
夏微菱瞪了他一眼，不滿道：“我們才剛來。”
“不是快上課了？有我在就行。”他淡淡道。
莊夢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。這話說得，話說他才是最不該出現在這裏的那個人吧。
“這是女生宿舍，你一個男生在這裏不方便吧，她要是想上廁所什麽的，我們也能幫忙。”夏微菱說。
沈若初挑了挑眉，莊夢急忙說：“我沒事了，要不…”
幾人同時打斷她：“不許說話！”
她撇撇了嘴，沈若初把雞蛋遞給她，說：“沒什麽不方便的。”
莊夢最不喜歡吃雞蛋了，還是這樣的水煮蛋，腥味太重了。
“不喜歡？”
她點了點頭，繼續吃著粥。
沈若初直接兩口把雞蛋自己吃了。
…
謝矜言終於開口，“那我們先回去，有事給我們發信息。”
夏微菱還想說什麽，謝矜言按住她的手，笑著說：“人家兩口子培養感情，咱們就別杵在這裏惹人白眼了。”
說著不經意掃了一眼站在一邊抱著手的沈若初。
夏微菱恨恨的瞪著他，叮囑道：“有事一定要給我們說，不許再瞞著我們！”
莊夢默默放下吃了一半的粥，這種情況她不知道怎麽說，感覺自己怎麽說都是錯。
謝矜言終是拉著夏微菱繼續去上晚自習，反正也是最後一節課了。
沈若初終於坐在她的床邊，一臉不高興，“她們坐了我的位置，我都沒地方坐。”
莊夢示意他可以坐文英或者唐招娣的床的。
“不要。別人的床，沒打招呼就坐，多沒禮貌。”
莊夢覺得他說得有道理，是自己沒有考慮周全，於是抿著唇不說話。“還困嗎？要不要睡一會？到時候我叫你起來吃藥？”沈若初溫柔的擡手摸了摸她的額頭。
莊夢搖了搖頭，她現在渾身是汗，黏在身上不舒服。
然後兩人就大眼瞪小眼。
莊夢說不出話，沈若初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她咽了咽口水，喉嚨沒那麽痛得厲害。
沈若初最終握住她的手，“躺一會嗎？”
她搖了搖頭，盯著他的臉看。
有個人能陪著自己，她心裏說不出來的踏實和安心。
好像自己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。
莊夢啞著嗓子，“我想洗澡。”
“怕是不能洗吧？你還沒好透…算了，我去給你打熱水，洗個熱水臉可以嗎？”他妥協。
莊夢就笑。
等沈若初打了熱水上來，他先是盯著莊夢把藥吃了，這才給她倒了水，揉好了帕子遞在她的手裏。
莊夢把臉埋在暖呼呼的帕子裏，溫熱的水汽吸進肺裏，感覺身上終於舒服一些。
她只是洗了臉擦了擦脖子，手臂和手，就這簡單的動作，又累出一身的虛汗。
沈若初擰幹了帕子，把水倒進她的大盆裏，說：“泡個熱水腳要舒服些。”
莊夢還沒反應過來，沈若初已經擡起她的腳，幫她脫襪子。
她覺得尷尬，想動卻腦仁一陣爆痛，渾身上下想散架一樣，痛得她低聲哼哼。
“我是不是弄疼你了？”沈若初忙站起來，一臉手足無措的望著她，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裏。
等腦袋這股刺痛緩過去，莊夢後背已經濕了個透，她懶得再動，擺擺手說不關他的事情。
他還是蹲下來，輕輕把莊夢的腳放進盆裏，問她水溫怎麽樣。然後又把枕頭拿過來，給她墊在後面，這樣她的腰有個支撐，坐著要舒服很多。
等莊夢泡了腳，沈若初自然而然給她擦幹凈水，扶著她躺下，這才去倒水。
他給她掖好被子，輕聲說：“快下課了，我就先走，不然一會兒你們宿舍的人回來看到不好。有哪裏不舒服，隨時給我打電話知道嗎？”
莊夢點點頭。
“困了就睡，別擔心，明天就好了。”
除了點頭，她好像什麽都說不出來。
“謝謝…”
“不用和我說謝謝。”他笑著說，把她吃剩下的東西都吃了，又收拾好了垃圾，重新給她打了熱水，這才離開女生宿舍。
莊夢看著他離開的背影，眼睛發酸。
明明只是一個小感冒而已，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心酸。
她閉著眼睛，眼角不自覺的落淚。就像期盼了許久的東西，終於到了手裏。
原來，她真的只要那麽一絲絲的在意，就能把心裏的空洞洞填滿。
莊夢連著輸了三天的藥水，沈若初每次都在醫務室陪著她，等她輸完液兩人再一起回教室。她這才算好透，又開始活蹦亂跳。
天氣一下子變冷，許多學生都生病，學校裏一片咳嗽聲，不得已取消了晨跑，食堂還每日開始供應熬好的生姜水和板藍根。
班主任很感動，說大家都該向莊夢同學學習，即使生病了也堅守在學習的第一線。不像一些同學，有個頭疼腦熱就請假叫父母接自己回家，學習是自己的，巴拉巴拉…
莊夢就當聽不見。
然後她和沈若初就被請進了辦公室。
班主任語重心長，“你們倆都是好孩子，成績好又聽話，將來都是要考大學的，老師知道你們關系好，但是也別太招眼，你們倆沒有超越同學之間的關系吧？現在正是關鍵時期，別學著那些亂七八糟的學生…”
莊夢急忙道：“老師，我們就是普通同學。我們都會好好讀書的。”
沈若初淡淡瞥了她一眼，抱著手轉過頭不發一言。
“那就好那就好…不是老師非要說你們，主要是擔心你們年輕氣盛誤入歧途，我見過很多就因為青春期一時沖動毀了自己一生的孩子。你們還小，等考上大學想做什麽都來得及…”
莊夢低著頭等班主任訓完話，這才和沈若初灰溜溜地回教室。
沈若初從鼻孔哼了一聲，“管天管地，煩死。”
莊夢接道：“你在學校，老師肯定要管的。”
她突然楞了楞，看著面前把情緒外露的沈若初，覺得有些奇怪。他好像…有些變了？從什麽時候開始的？
她想了一會兒也想不出個所以然，回到教室，莊夢這才知道，夏微菱和白川也被請到過辦公室。班主任的說辭依舊是不要誤入歧途，還試探他們是不是在一起，多跟成績好的同學學習之類。
雖然白川就是全年級文科第一，也逃不了一頓嘮叨。
夏微菱哼了一聲：“學生成績不好，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，總是覺得是學生的錯。”
白川白了她一眼：“小聲點行不行，你怕別人聽不見嗎？”
夏微菱就抱著手，一臉不耐煩的嘟囔：“垃圾學校。”說完閉了嘴，拿一雙滴溜溜的眼睛去瞟一旁的周述堯。
周述堯倒是沒什麽表示，跟著他們一起吐槽。明明他才來了幾天，就已經和白川夏微菱打成一片，一到下課幾人都要湊在一起說說笑笑。
幾人正在說著話，沈若初默默出去，回來莫名其妙問莊夢喜歡什麽顏色。
她隨口接了一句：“綠色吧？你呢？”
他點了點頭，說：“我也是。”隨後又出去了。
等中午吃飯，沈若初對幾人說：“我和莊夢就不去了，你們想吃什麽？回來給你們帶。”
莊夢還沒反應過來，周述堯率先開口，“你們要出去？”
莊夢搖頭，沈若初點頭。
她怎麽不知道她們要出去？
沈若初淡淡道：“直接發信息，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。”
說著就示意莊夢跟著她。
“卿姐他們過來了，咱們出去吃。”沈若初淡淡道。
莊夢皺著眉，“你媽媽？”
“嗯。”
“不太好吧，你們去就行了。我…”她一個外人，他們兩母子在說話，她一個外人在旁邊算幾個意思。
她抿著唇不說話。
沈若初嘆了口氣，“非得要卿姐過來接你是嗎，那你等我打個電話…”
莊夢忙按住他，“不是，我一個外人，阿姨來見你你非拉著我做什麽，多尷尬呀。”
“什麽外人？就卿姐和我爸而已。”
那她更不能去了好吧。
沈若初笑起來，挑著眉看她：“卿姐知道我們的事。”
“你能不能說清楚啊，我們之間清清白白幹幹凈凈什麽事也沒有！”莊夢瞪著他，還是倔強的不肯去，不管沈若初說什麽都不管用。
然後沈若初示意她朝著學校門口方向看，隔得老遠，就看到卿姐在朝著他們招手。
“吃了飯就回來，別擔心。”他聲音裏帶著笑意。
莊夢只好尷尬地笑，她心虛地打招呼：“阿姨好，叔叔好…”
沈爸爸倒是面不改色，只是輕輕點了點頭。
卿姐直接挽著她的手，把沈若初擠到一邊，撅著嘴一臉不高興，“不許叫阿姨，和阿寶一樣叫我卿姐就行。”
她抽了抽嘴角，喊不出口啊…
“想吃什麽？這附近有沒有什麽你特別喜歡吃的？咱們先去吃飯。”卿姐眼睛都彎成月牙。
沈若初的眼睛很像她媽媽。
“這附近也沒什麽好吃的。”沈若初淡淡道。
莊夢卻突然想到，她還沒請假，她出不去。
她有些高興，正想開口說她沒有假條，他們出去吃就行，沈爸爸淡淡道：“那就找個地方吃。”
卿姐眼睛都亮起來，“我知道有個地方，咱們去那裏吃吧。就是遠了點，不過沒關系，反正有車。”
沈爸爸笑了笑，默默點頭。
然後莊夢就坐在了車上。卿姐坐在副駕，沈若初和她坐在後排。
…
這還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坐這樣的小轎車，連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。她拘謹地坐的筆直，雙腳下意識並攏，她怕把沈爸爸的車子弄臟了。
她默默嘆了口氣，沈若初傾身給她系好安全帶，這才系自己的。
莊夢紅著臉瞪了他一眼，當著父母的面能不能不要這麽親密啊，他們只是普通朋友關系好吧，她自己…算了，她確實不會系安全帶。
沈若初從兜裏掏出耳機掛在她的耳朵裏，說：“不要緊張，不會吃了你的。”
莊夢想拒絕，沈若初湊在她耳邊繼續說：“聽我的，不然一會你會後悔。”
車子慢慢啟動，沈爸爸透過車窗朝著門衛說：“帶孩子回家。”
門衛隨便看了他們一眼，就打開校門讓他們出去。
卿姐立馬道：“夢夢，你是喜歡自然風還是開空調？”
…夢夢？
她不自覺打了個寒顫，咽了咽口水，從未有人這麽親昵的叫她夢夢。
卿姐轉過身疑惑的看她，她急忙道：“都可以的。”
“那就開空調啦，外面有些灰。”卿姐笑著說。
沈爸爸自動關好窗戶，把空調打開。
“還記得我們之前吃的一家嘛？就是那個什麽什麽雞湯…”卿姐朝著沈爸爸說。
“嗯，知道。”
“就是那家！夢夢剛好，咱們去吃點好的，給她補補身子。你開車慢一些，註意安全。”卿姐在一邊絮絮叨叨，沈爸爸都默不作聲，只淡淡聽著。
莊夢看不到他們的表情，但是聽聲音聽得出，沈爸爸應該是笑著的。
沈若初的性格倒是和他爸爸有些像。
她不自覺去看身邊的沈若初，他一臉淡淡地看著車窗外。卿姐一路嘴巴都沒有停下來，似乎看到什麽都很好奇，什麽都要說一說。不過一會就開始問莊夢問題了。
夢夢，你多大了呀？家是哪裏的？爸媽身體還好嗎？
夢夢，你爸媽做什麽的呀？你居然還有個弟弟？真好啊，你們感情肯定很好吧？
夢夢，學習壓力大不大？阿寶成績還行吧？有沒有給你們添麻煩？
夢夢，你在學校還能適應嗎？哎呀你真棒，不像我家這傻兒子，什麽都不會。
夢夢，你平時喜歡什麽呀？比如你喜歡吃什麽？喜歡做什麽？
…
莊夢一臉尷尬地回答著她的問題，只覺得沈若初的媽媽，很健談。
沈若初似乎感受到她的細微情緒，淡淡開口：“媽，你家夢夢有點緊張。”
莊夢齜著牙瞪他，她真的招架不住這樣的情況！還有，什麽叫你家夢夢！
卿姐哈哈笑起來，“怪我怪我。哎呀，夢夢別介意啊，我當初就想生個女兒，誰知道出來是個兒子，氣死我了。不行不行，他爸，咱們再生個女兒吧，像夢夢這樣乖巧可愛的…”
沈爸爸：“…”
沈若初淡淡道：“嗯，回家生個妹妹，挺好的。”
沈爸爸：“…”
卿姐就開始圍著要給沈若初生個妹妹的話題，去找沈爸爸說話了。
莊夢盯著車窗外的風景，也不知道要開去哪裏。
“會暈車嗎？有沒有不舒服？”沈若初悄聲問她。
“還好。”莊夢笑了笑。
沈若初看了看她的臉色，說：“老爸，開點窗戶吧。車裏悶死了。”
莊夢抿著嘴，她不知道沈若初是怎麽看出來她確實有點不太舒服，車裏的空氣讓她有點想吐。
卿姐立馬把窗戶打開，“這樣會不會吹到夢夢呀，她才剛好，別又受涼了。”
莊夢立馬道：“沒關系的阿姨，挺好的。”
“要是冷了就關上些窗戶知道嗎，這天氣確實忽冷忽熱的。你們平時也要註意增減衣服，寧願多穿些也不要凍著了，這邊確實溫度要低點，感覺冬天就快來了似的…”卿姐叮囑道。
就像她還是個孩子，不會照顧自己的孩子。
等車終於停下的時候，莊夢站在一座山莊面前，目瞪狗呆。
她好歹知道，這樣的美食山莊，吃一頓飯就很貴。
卿姐拉著她的手走在兩個男生的面前，“隨便點，想吃什麽就點什麽，反正你沈叔叔付錢。”
她一路都在尷尬地笑，臉都有些僵硬。
莊夢看著菜單，皺著眉輕聲問：“這麽貴嗎？”
沈若初湊在她耳邊，“我爸是VIP，會打折的。”
再打折也很貴啊，怎麽可以一道簡單的拌黃瓜就賣五十多塊！五十多塊她可以買多少斤黃瓜了。
“他家的燉雞還不錯。”沈若初指著那道菜。
莊夢猥瑣地擡眼看他，看價格就知道不錯。一鍋雞賣五百多塊。
她抿著唇，把菜單交給卿姐，笑著說：“我也不知道什麽好，你們點吧，我不挑食的。”
卿姐接過菜單，“那有什麽忌口的沒有？”
她想說自己沒什麽忌口，沈若初淡淡道：“她不吃內臟，不吃腥的東西。”
卿姐點點頭，“那就點清淡些吧。”說著朝著站在一邊的服務員點了幾道菜，服務員微笑著下去準備。
莊夢坐得規規矩矩，雙手不斷揪著自己的衣角，揉搓著又松開。
菜很快就端上來，沈若初自覺幫她盛飯，莊夢不自在地說：“不用這麽…謝謝…”
“不用緊張。”沈若初笑著說。
她只好拿著筷子，眼睛也不敢亂看，只盯著自己面前的菜，渾身不自在。
“不合胃口嗎？不行咱們重新點幾道菜？”卿姐看著莊夢，聲音溫柔。
“沒有沒有！”她急忙咽下嘴裏的飯，這才開口說：“挺好的，很好吃。”
“好吃就多吃些。”卿姐擡了擡眼，沈若初就開始給她夾菜。
…
“學校的夥食還好嗎？看你那麽瘦肯定不好。多吃些，不要拘束，就當在自己家就好。”
她怎麽可能真的當自己家啊，她尷尬得都想趕緊回學校了。
吃完了碗裏的飯，莊夢把碗輕輕放下，笑著說：“我吃飽了，你們慢慢吃。”
“這就飽了？”沈若初問她。
她默默點了點頭。
“你看看人家夢夢，多有禮貌。”卿姐朝著沈爸爸說。
沈爸爸點了點頭，臉上沒什麽表情，聲音卻溫柔得能滴出水：“很乖巧懂事。”
“是吧？咱們要是有個女兒，也不至於天天看兒子的臉色。”卿姐氣呼呼的道。
沈爸爸捂著嘴咳嗽了一聲，說：“對。”
沈若初就像沒聽見，吃完飯後默默放下碗，看著面前的兩人。
莊夢悄悄看了一眼時間，這一趟出來的太久，已經快到上課時間了。
卿姐終於放下筷子，優雅地擦了擦嘴，說：“咱們去逛逛吧？難得你爸有時間出來陪我們。”
沈若初挑了挑眉，“還要回去上課。”
“沒關系，我給你們請假。”卿姐笑起來，朝著沈爸爸說：“你有什麽意見嗎？”
“沒有。”
“夢夢想去哪裏逛？或者有沒有什麽想玩的地方？”卿姐一臉真誠地看著她。
她求救般的看著沈若初，囁囁道：“我想回學校…”
卿姐立馬撒嬌道：“拜托拜托，就是托你的福我才能出來玩一會呢，平時你不知道我一個人在家有多無聊，有多可憐。他爸天天工作不著家，這臭小子又住校也不回家。夢夢，就一會好不好？晚些送你們回學校可以嗎？”
莊夢看著她盈著星星的眼，還有微微嘟起的唇，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。
救命啊，沈若初的媽媽怎麽可以這麽好看還這麽可愛啊！簡直就像個小女生啊！誰會拒絕小可愛的女孩子提出的要求呢！
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：“好。”
卿姐高興的挽著她的手，問她想去哪裏。
“都可以，我不太熟，您想去哪裏？”莊夢笑著問。
“那咱們去逛商場吧？我好多年沒有買新衣服了，每年穿的都是這些。”卿姐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身邊的沈爸爸。
沈爸爸面無表情，說：“是。”
莊夢就想到了胡晴。
那套穿了十幾年洗得發舊發白的睡衣，那雙永遠灰撲撲的老北京布鞋，那些莊軍不穿的T恤…
她突然驚醒過來，她和沈若初，從出生開始就不一樣。
“怎麽了？我說錯什麽了嗎？”卿姐一臉擔心地問她。
莊夢有些訕訕，“沒什麽，就突然想起了我媽媽。”
“我要是你媽媽，有你這麽懂事又乖的女兒，肯定天天帶出去炫耀，做夢都要笑醒了。”卿姐笑著說。
當初我就應該打掉你！你以為我願意生你嗎！
你現在就可以去死，沒有人攔你。從窗戶跳下去，汽車一軋，就是一灘爛泥。
那一下下甩在身上的細條子，那砸在頭上滿頭滿臉的煙灰缸，那被跪平的木頭搓衣板，那被打斷無數的衣架，那被掐過的眼皮，被甩過的耳光，被揪過的頭發，被踹過的胸口，被刀劃過的臉…
渾身都在疼。
“沒事吧？”沈若初一臉擔憂地望著她。
她終於晃過神，淡淡道：“沒事。”
沈若初和卿姐對視了一眼，卿姐立馬笑著道：“夢夢，幫我看看衣服唄，看看我穿這個顏色怎麽樣？”
“好看。”莊夢真心誇獎。
“那這件呢？”
“也好看。”
“這條裙子怎麽樣？感覺花色有點老氣了。”她撅著嘴，有些不滿。
“您長得好看，穿什麽都好看，也有氣質。”她笑著說。
“是嗎？夢夢小嘴真甜！”
然後莫名其妙逛著逛著，就變成了給莊夢買衣服。
莊夢皺著眉，“我自己有衣服的，這不好意思勞煩你們破費。”
卿姐根本不管，拿著衣服在她的面前比劃，覺得好看的直接讓服務員裝袋打包。
“女孩子多買些衣服不是很正常嘛，你別有心理壓力，我是真的喜歡你，別人讓我買我還不願意呢。”卿姐笑著安慰她。
莊夢還想拒絕，沈爸爸終於開口，“你隨著她吧，不然回家被念叨的就是我了。”
沈若初噗呲一聲笑出來，“活該，誰叫你一天天忙的。”
莊夢一路尷尬拒絕，卿姐一路拉著她買買買，手就沒有松開過。
內衣內褲買，女孩子就要多嘗試風格。
打底毛衣買，校服很薄會生病。
冬裝也要買，天氣冷的快。
褲子也要買，裙子穿著太冷了。
鞋子也要買，冬天的鞋子很難幹，多買兩雙換著穿。
保溫杯也要買，天冷了就是要多喝熱水，不然容易生病。
保溫飯盒也要買，不然飯菜涼了吃了會拉肚子。
頭繩發箍買，沒什麽理由，就是可愛好看。
…
身後的沈若初和沈爸爸任勞任怨拎著大包小包，莊夢都快哭了。她真的不需要這些東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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